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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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七十块钱的红包,在八辆奥迪婚车面前,薄得像张遮羞布 ”1腊月十六,

张建国又要结婚了。外婆天没亮就起来,把那双穿了十年的黑布鞋刷了又刷。

鞋帮子已经泛白,但用墨汁涂过,远看还是新的。她解开蓝布手帕,

数了三遍——两百七十块,是她卖了一夏天知了壳攒的。"妈,您就别随礼了。

"建国在门口抽烟,西装袖口还挂着吊牌,"秀梅家讲究,

您这钱..."外婆把红纸包塞进儿子口袋,纸包太薄,能摸出里面银镯子的形状。

那是外婆的嫁妆,去年就想给建国,可他当时嫌土气。酒店门口停着八辆扎花的黑轿车。

外婆摸了下第三辆的车标,被烫得缩回手。穿红旗袍的秀梅远远喊:"妈!这边照相!

"闪光灯亮起时,外婆才发现自己站在最边上。亲家母身上金镯子碰着玉镯子,叮当响。

秀梅弟弟笑着说:"大娘,您往旁边站点,挡着后面喜字了。"“老姐姐,吃菜。

”李婶把转盘停在外婆面前,粉蒸肉冒着热气。外婆夹了最小的一块,

听见亲家公在隔壁桌说:"...要不是怀孕,谁找二婚的..."“建国有福气啊!

”有人敬酒,“秀梅在县医院当护士,铁饭碗!”外婆低头喝冬瓜汤,汤太淡,

飘着两粒枸杞。她忽然想起建国前妻慧芳,那姑娘总把瘦肉挑给她,自己喝汤。“妈”,

建国红着脸过来,“秀梅说...婚后想接您来城里住。”外婆手一抖,筷子掉在龙虾壳上。

她看见秀梅正给客人倒酒,脖子上的金项链比筷子还粗。“不用,我...”“就这么定了!

”建国嗓门突然提高,"不然别人该说我不要娘了!"散席时下雨了。

外婆把塑料袋套在头上,听见秀梅在车里喊:"妈!我们先送领导,您跟李婶坐三轮吧!

"李婶撑开伞:"老姐姐,建国媳妇...你留个心眼。"伞沿雨水滴在外婆衣领里,冰凉。

那天晚上,外婆把老母鸡送给邻居,锁上祖屋的门。门环上红绸子是慧芳那年挂的,

已经褪成白色。2储物间的门比老家的鸡窝门还矮,外婆弯腰时听见脊椎"咔"地响了一声。

六十五岁的身子像台生锈的机器,每个关节都在***。"妈,小心头。"建国用手挡着门框,

却没过来扶。他西装袖口蹭了灰,皱眉擦了擦。十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地上投下栅栏似的影子。这个三平米的"卧室"由阳台改造而成,

墙上还留着之前装晾衣架的膨胀螺丝,像几颗黑色的蛀牙。外婆把编织袋放在折叠床上。

床单是建国前妻慧芳留下的,淡紫色小碎花,洗得发白了却还带着股淡淡的肥皂香。

她用手抚平褶皱时,摸到下面只有一层薄褥子。"暂时委屈您住这儿。

"建国踢开墙角的老鼠屎,"等小宝出生了..."主卧传来"咚"的一声响,

接着是王秀梅尖细的嗓音:"张建国!过来搬婴儿床!"建国匆匆走了。

外婆听见他在主卧压低声音说话,

接着是王秀梅拔高的声调:"...说好只住一个月..."窗外的梧桐树上,

最后一片黄叶在风里抖着。外婆从编织袋里取出建国小时候的奖状,想找个地方贴。

墙面潮湿得能捏出水,她只好又包回去,塞在枕头底下。晚饭时,

五岁的亮亮躲在妈妈身后偷看外婆。孩子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水灵灵的葡萄。"叫奶奶。

"建国推了推孩子。亮亮咬着食指不说话。

王秀梅"啪"地打掉他的手:“说了多少次不许咬手!”转头对外婆笑笑,

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妈,城里和乡下不一样,有些规矩得提前说。"她竖起三根手指,

新做的美甲闪着珍珠光泽:“第一,吃饭用公筷,您那套碗筷我放厨房最下面抽屉了。

”第二,她搂住亮亮,“孩子抵抗力弱,您就别抱了。”第三,她瞥了眼储物间,

“我怀孕睡眠浅,晚上九点后您就别出来走动了。”外婆点点头,

花白的头发在节能灯下像团蒲公英。她看见建国低头喝汤,

后脑勺上有块月牙形的疤——那是他七岁时爬树摔的,当时血把她的蓝布衫后背全染透了。

"妈,您吃菜。"建国突然夹了块红烧肉给她。王秀梅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

外婆把肉拨到碗边,就着咸菜扒饭。米很硬,硌得她牙床疼。夜里,

外婆躺在折叠床上数着墙上的螺丝孔。储物间没装插座,

她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全家福——那是建国上大学时拍的,相框玻璃裂了道缝,

正好横在她和建国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纸箱后传来。外婆摸出枕头下的冰糖,

这是临走前李婶塞给她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划出十几道惨白的线,像牢房的栅栏。

第二天中午,王秀梅照例要午睡。外婆听见主卧传来鼾声,才蹑手蹑脚走到客厅。

亮亮正在玩积木,看见她就笑了,露出缺了颗的门牙。"给。"外婆掏出捂得发热的冰糖。

孩子刚塞进嘴里,主卧门就猛地开了。"吐出来!"王秀梅冲过来掐亮亮的脸,

"什么脏东西都敢往嘴里塞!"冰糖掉在地上,王秀梅穿着拖鞋的脚碾上去,

咔嚓一声碎成几瓣。亮亮"哇"地哭了。"妈!"建国突然出现在客厅,

手里的报纸哗啦作响,"亮亮有蛀牙,医生不让吃糖。"外婆蹲下身捡糖渣,手指沾了灰。

她想起建国小时候发烧,想吃供销社的水果糖,她连夜走了十几里山路,

回来时露水把裤腿都打湿了。周末王秀梅值班,建国说要带外婆逛超市。走在楼道上,

外婆闻见对门邻居家炒辣椒的香味,肚子"咕"地叫了声——自从来了这里,

她没吃过一顿饱饭。超市冷气很足,建国给王秀梅买了孕妇奶粉,

又给亮亮拿了两盒进口饼干。路过老年奶粉货架时,外婆多看了一眼。"妈,这个添加剂多。

"建国推着车快步走过,"您喝豆浆更健康。"结账时,

外婆看见建国钱包里塞着张B超照片,黑白影像里的小胎儿蜷缩着,像颗豆芽。

回家时下雨了。建国把购物袋顶在头上冲进楼道,外婆在后面小步跟着,

布鞋踩出一个接一个的水印子。电梯镜面映出她湿漉漉的头发,花白得像霉变的棉絮。

王秀梅正在厨房煮鸡汤,见他们回来,掀开锅盖看了看:"妈,您被套该洗了,一股霉味。

"没等外婆说话,她拎起粗布被套扔进塑料盆,暖壶里的开水直接浇上去。热气腾起来,

外婆看见自己亲手缝的针脚在滚水里绽开。"秀梅!"建国突然喊了声,"我手机落车上了!

"说完就冲出门去。那天夜里,外婆盖着缩水的被套,脚踝露在外面。储物间窗户漏风,

她把建国小时候的奖状垫在脚下保暖。主卧传来电视剧的对白,偶尔夹杂着建国的笑声。

后半夜咳嗽起来,外婆捂着嘴不敢大声。这时门缝底下塞进来半板止咳药,铝箔已经撕开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听见客厅饮水机"咕咚"响了一声,然后是主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外婆发现止咳药不见了。餐桌上放着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

旁边是张字条:"妈,我去省城培训三天。秀梅"。粥表面结了层膜,外婆用筷子挑开,

数了数里面的米粒。3王秀梅开始减少外婆的饭量。起初只是晚饭少盛半碗,

后来变成只留一碗稀粥,再后来,干脆“忘记”留饭。那天傍晚,外婆在厨房等了很久。

王秀梅和建国带着亮亮去外面吃饭,没人告诉她。她站在灶台前,掀开锅盖,里面空空荡荡,

只有几粒干硬的米粒粘在锅底。她摸了摸肚子,胃里像塞了块石头,沉甸甸地疼。

冰箱上了锁。这是外婆第一次发现冰箱被锁了——一把小小的银色锁,挂在冰箱门的把手上,

像一道冰冷的宣告。她站在冰箱前,愣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头,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镣铐。最后,她回到储物间,

从枕头底下摸出半块干硬的馒头。那是前天吃剩的,她偷偷藏了起来。馒头已经发硬,

嚼在嘴里像木屑,但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咽下去。……第二天早上,

王秀梅在餐桌上摆了一盘肉包子。热气腾腾,油香四溢。外婆坐在桌角,

面前只有一碗稀得能照见脸的米汤。“妈,您肠胃不好,少吃油腻的。”王秀梅笑着,

夹了一个肉包子给亮亮。亮亮咬了一口,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外婆,

突然把包子递过去:“奶奶吃。”王秀梅的脸色瞬间变了。“亮亮!”她一把拍掉孩子的手,

包子掉在地上,滚了一圈灰,“脏不脏!说了多少次,不许把吃的东西给别人!

”外婆低着头,没说话。她的手指在桌下微微发抖,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建国坐在旁边,

低头喝粥,像是没看见。---那天晚上,外婆饿得睡不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

想找点吃的。垃圾桶里,几个完整的肉包子静静地躺在最上面——那是亮亮没吃完的,

王秀梅直接扔了。外婆站在垃圾桶前,盯着那几个包子,喉咙发紧。几秒钟后,她伸手,

把包子捡了出来。包子已经凉了,表皮沾了一点菜叶和油渍。她用手擦了擦,咬了一口。

肉馅的香味在嘴里化开,她的眼眶突然红了。就在这时,厨房的灯“啪”地亮了。

王秀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她。“妈,您这是干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讶,“饿成这样?怎么不早说?”外婆僵在原地,

手里的包子掉在地上。王秀梅走过来,一脚踩在包子上,肉馅被碾出来,黏在地上。“建国!

”她朝卧室喊,“快来看!你妈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建国匆匆跑过来,看到这一幕,

脸色变了变。“妈,您……”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您要是饿,跟我说啊。

”外婆没说话。她慢慢弯下腰,捡起被踩烂的包子,扔回垃圾桶,然后转身走回储物间。

身后,王秀梅的声音飘过来:“真是恶心,跟野狗似的……”---那天夜里,

外婆躺在床上,胃里一阵阵绞痛。她想起很多年前,建国还小的时候,家里穷,粮食不够吃。

她总是把自己的饭拨一半给他,笑着说“妈不饿”。而现在,她的儿子就坐在隔壁房间,

听着他的妻子骂她“野狗”,却一句话都没说。储物间的窗户没关严,冷风一阵阵灌进来。

外婆蜷缩着身子,把薄被裹紧,却还是冷得发抖。她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流进枕头里。

4腊月的风像刀子一样,顺着窗缝往屋里钻。外婆半夜被冻醒时,发现储物间的窗户大开着。

冷风卷着碎雪粒子扑在脸上,她伸手去够窗把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僵得发紫。"秀梅?

"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主卧的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

电视机的声音隐约传出来,夹杂着王秀梅的笑声。外婆扶着墙站起来,拖着冻麻的腿去关窗。

刚摸到窗框,就听见主卧门"吱呀"一声。"妈,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王秀梅披着羽绒服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半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羹。

"窗户...开了..."外婆的牙齿直打颤。"哦,我忘了关。

"王秀梅漫不经心地搅着勺子,"亮亮说屋里闷,开窗透透气。

"外婆看着儿媳脚上的毛绒拖鞋,又低头看看自己冻得通红的脚趾。她张了张嘴,

最后只说:"明天...能不能给床厚被子?""柜子里不是有吗?"王秀梅皱眉,

"您自己找找。"说完就转身回屋,顺手把银耳羹的碗放在鞋柜上。外婆站在窗前,

看着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口汤汁,慢慢凝结成冻。天亮时,外婆的咳嗽声把亮亮吵醒了。

孩子揉着眼睛站在储物间门口,看见奶奶蜷缩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奶奶生病了?"亮亮伸手摸外婆的额头,被烫得缩回手。"没事..."外婆想对他笑,

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痰里带着血丝。王秀梅闻声过来,一把拉开亮亮:"离远点!

传染了怎么办?"她瞟了眼外婆,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口罩扔过去:"戴上,

别把病气过给孩子。"那天下午,外婆的高烧越来越严重。她迷迷糊糊听见建国回来了,

两人在客厅压低声音吵架。"...送医院?你疯了吧?"王秀梅的声音尖利,

"现在医院都是流感,她去了再把亮亮传染上怎么办?

""可是妈在发烧...""抽屉里有退烧药,吃两片就行了。"王秀梅不耐烦地说,

"老人都这样,扛两天就好。"半夜里,外婆被渴醒。她挣扎着爬起来想喝水,

却发现储物间的门被反锁了。她拍了几下门,回应她的只有主卧传来的鼾声。

地板上有一滩水渍——是白天亮亮偷偷泼进来的。外婆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蘸着水渍润唇。

水里混着灰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但她像沙漠里的旅人遇见绿洲一样,贪婪地舔着手指。

第二天早上,门锁开了。王秀梅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半碗凉粥:"妈,吃饭了。

"外婆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她伸手去接碗,却因为高烧手抖,碗"啪"地掉在地上。

"您这是成心的吧?"王秀梅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一大早起来给您做饭,

您就这么糟蹋粮食?"建国闻声赶来,看见地上的粥和瑟瑟发抖的母亲,

终于说了句:"秀梅,妈好像病得不轻...""不就是感冒吗?"王秀梅打断他,

"我怀孕七个月还得伺候她,我说什么了?"她突然捂住肚子,

"哎哟"一声:"气得我肚子疼..."建国立刻慌了神,

扶住妻子往外走:"要不要去医院?你别动气..."他们走后,外婆慢慢蹲下身,

用手拢起地上还没完全脏的粥,一口一口吃下去。米粒混着尘土,刮得喉咙生疼,

但她必须吃——她已经两天没进食了。傍晚时分,亮亮偷偷溜进储物间。

孩子从兜里掏出半块饼干,小声说:"奶奶,给你。"饼干已经被手心的汗浸软了,

但外婆接过来时,亮亮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红痕。孩子察觉到她的目光,

迅速把手藏到背后:"我不小心碰的..."外婆把饼干掰成两半,塞回亮亮一半。

孩子摇头:"奶奶吃,我不饿。"说完肚子却"咕"地叫了一声。正说着,

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亮亮脸色一变,飞快地跑了出去。

外婆听见王秀梅的呵斥:"又去那屋?跟你说了多少遍!"接着是清脆的巴掌声,

和亮亮压抑的哭声。那天深夜,储物间的门缝下塞进来一支体温计和两片退烧药。

外婆把体温计含在嘴里,借着月光看——39.8度。她吞下药片,

听见客厅里建国在低声打电话:"...嗯,就是感冒...对,

不用来..."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渐盖住了窗台上的灰尘。外婆蜷缩在床上,

想起老家的一句老话:寒冬腊月,最怕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她的屋顶没漏,却比漏了更冷。

5王秀梅要出差了。外婆听见她在卧室里收拾行李,拉链哗啦哗啦地响。

建国低声下气地问:"要不要我送你去车站?""送什么送,你请一天假扣多少钱?

"王秀梅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在家看好亮亮,别让他老往那屋跑。

"脚步声停在储物间门口。门被推开一条缝,王秀梅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尖刻。"妈,

"她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这几天的饭我都准备好了,您自己热着吃。"外婆接过袋子,

里面是几个冰冷的馒头和半瓶腐乳。她刚要道谢,就听见王秀梅接着说:"我回来之前,

您就别出门了。最近小区里闹小偷,我把门反锁了安全些。"外婆的手指僵住了。

她抬头看向王秀梅,对方却已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建国站在客厅中间,手里攥着车钥匙。他的目光在外婆和王秀梅之间游移,

最后落在自己的皮鞋尖上。"妈..."他张了张嘴,

"就三天...很快的..."大门"砰"地关上后,整间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外婆站在储物间门口,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然后是建国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她慢慢走回床边,打开塑料袋数了数——四个馒头,一瓶腐乳,这就是她未来三天的口粮。

馒头已经有些发硬,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黄色。第一顿饭,外婆只掰了半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