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焚苍天

洛九璃跃上最后一块凸岩时，山风裹着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七口玄铁棺椁横陈崖顶，

锁链缠绕如巨蟒蜕皮，暗红符咒在暮色中明灭不定。她抹了把嘴角血渍，

掌心黏腻的触感让胃部抽搐——这是师父的血。三个时辰前，

那柄名为"焚霜"的断剑还插在他心口，剑穗上坠着的玉铃铛叮当作响，

像极了儿时他教自己练剑时，檐角被春雨敲打的风铃。"叛徒休走！

"追兵的嘶吼撞碎在断魂崖呼啸的风里。洛九璃踹开最近一口棺盖，

腐臭混着冰檀味冲得她眼眶发酸。棺中尸身竟面容如生，眉心一点朱砂殷红似血，

玄袍银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百年前陨落的剑尊谢无妄。铁链突然铮鸣如泣。

尸身苍白五指扣住她咽喉时，洛九璃嗅到淡淡的沉水香——与昨夜师父书房燃的香一模一样。

"沧溟阁的剑傀术？"谢无妄声线浸着棺木的阴冷，指尖划过她颈侧动脉，

"用禁术唤醒本尊，小丫头可知要付什么代价？"崖下传来剑阵结印的嗡鸣，

三百青袍弟子已将退路封死。洛九璃反手将断剑抵上他心口，

剑锋在玄衣上勾出霜花纹路："剑尊可识得'孤鸿踏雪'？"谢无妄瞳孔骤缩。

这是《太虚剑典》第九重绝学，当年沧溟阁主亲授于他，需以剑者心头血为引。

少女腕间狰狞的刀痕还在渗血，分明是剜心取血的痕迹。"你要弑师证道，与本尊何干？

"他指尖发力，洛九璃喉间顿时现出紫痕。"三日前魔教突袭沧溟阁，

师父让我带着《剑典》从密道逃走。"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剑疤泛着青黑，

"这伤是烛阴教的'九幽噬心掌'，中者三日内必死。您说...我为何要弑师？

"云层中惊雷炸响，电光映亮尸身腰间玉佩——本该镌刻沧溟阁徽记的位置，

赫然是扭曲的烛龙纹！谢无妄突然低笑，冰凉的唇擦过她耳垂："有意思。"锁链应声崩断！

洛九璃被甩向崖壁的瞬间，谢无妄广袖翻卷如垂天之云。

最先冲上崖顶的十二名弟子喉间同时绽开血花，像被无形丝线勒断的木偶。"结天罡剑阵！

"白须长老目眦欲裂，"这魔头与妖女是一伙的！"三百长剑齐鸣，剑气凝成巨网压顶而下。

谢无妄凌空画符，指尖所过之处霜花骤现，竟将剑气生生冻在半空！

"沧溟剑阵第七式'苍龙摆尾'，气走璇玑穴时要留三分余力。

"他漫不经心地弹碎一片冰晶，"现在的沧溟阁弟子，连基本功都废了？

"长老脸色剧变："你怎知..."话音未落，洛九璃突然暴起。

断剑刺入阵眼弟子膻中穴的刹那，整座剑阵轰然崩塌！谢无妄挑眉看她以折柳步穿梭人群，

剑锋专挑关节要害——分明是《剑典》中记载的"分筋错骨手"，

却被她用出了玉石俱焚的狠绝。"不要命了？"他闪身扣住少女手腕，

却发现她脉搏已微弱如游丝。九幽噬心毒蔓延至心脉，唇角溢出的血竟是诡异的靛青色。

洛九璃借势撞进他怀里，染血的手指在尸身胸口快速勾勒："以魂为契，

以血为媒...""你想签订剑傀契约？"谢无妄钳住她下巴，"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同生，要么..."她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入尸身瞳孔，"一起下黄泉！

"契约咒文亮起的瞬间，崖底传来地裂般的轰鸣。十八具青铜棺破土而出，

棺盖上烛龙纹泛着磷火般的幽光。戴傩面的黑衣人踏棺而来，袖口金线绣着扭曲的符咒，

与谢无妄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烛阴教尸傀使！"长老声音发颤，

"果然是他们盗走了各派秘典！"洛九璃突然笑了。她反手将断剑刺入自己心口，

在谢无妄骤缩的瞳孔中轻声道："现在，剑尊可愿与我赌命？"谢无妄扣住洛九璃手腕时，

嗅到一丝极淡的苦杏味。

这是《太虚剑典》禁术反噬的征兆——当年沧溟阁主为封印他的记忆，

曾在剑魄中种下陨魂钉。此刻少女心脉间奔涌的毒血，正将那些沉睡百年的暗伤尽数唤醒。

"你算计本尊。"他指尖凝出冰刃抵住她眉心，"九幽噬心毒混着剑傀契约，

是想让我替你扛天罚？"洛九璃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唇角却扯出讥诮的弧度："剑尊的剑魄...不也在吸食我的魂魄么..."话音未落，

谢无妄突然捏住她后颈按向自己心口。青铜傩面人在此刻暴起！十八具棺椁同时炸裂，

腐尸裹着磷火扑来。谢无妄纹丝未动，剑气却如月华倾泻，所过之处尸块化作冰雕。

傩面人袖中射出九根透骨钉，钉尾缀着的银铃与焚霜剑穗上的玉铃铛，发出同频的颤音。

"叮——"谢无妄身形微滞。这个刹那，洛九璃突然挣开束缚，徒手抓住透骨钉！

血肉灼烧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她借着剧痛清醒的瞬间，

将染血的断剑掷向傩面人："你们在找这个吧？"剑柄机关弹开，

露出中空处半卷《太虚剑典》！所有尸傀突然僵住。傩面人接住剑典的瞬间，

洛九璃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符："破！"假剑典轰然炸开，

青焰中蹿出万千怨魂——正是昨夜被屠杀的沧溟阁弟子残念！"噬主之痛，该还了。

"她咳着血轻笑。谢无妄忽然揽住她腰身急退。原先站立处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

无数白骨手臂攀援而出，指骨上皆套着烛阴教的蛇形戒指。"走！"他挥袖冻住追兵，

踏着冰阶跃向云海。洛九璃意识模糊间，

瞥见他后颈浮现蛛网般的黑纹——那是剑傀契约反噬的痕迹。寒潭倒映残月时，

洛九璃在剧痛中惊醒。心口插着七根冰针，谢无妄正在她脊背画符。

每一笔落下都像钢刀刮骨，偏偏他手指凉得像死人。"别动。"剑气割开她中衣，

"九幽噬心毒入灵台，再乱用禁术，本尊就把你炼成剑傀。"潭水泛起涟漪，

映出她后背狰狞的烙印——正是谢无妄玉佩上的烛龙纹。

洛九璃突然抓住他手腕："三日前我逃出沧溟阁时，在师父密室见过你的画像。

"冰针骤然深入三寸！她痛得蜷缩，话却不停："画中人穿的是沧溟阁长老服，

案头摆着并蒂莲纹香炉...和你身上沉水香的味道一样。"谢无妄掐诀封住她穴位，

袖中却滑出一物。洛九璃瞳孔骤缩——青铜傩面，边缘沾着暗褐血迹，

与她从魔教徒尸体上捡到的一模一样。"剑尊与烛阴教...""再多说一个字，

"他指尖凝出冰刃抵住她喉管，"就把你舌头喂尸傀。"潭底突然传来锁链拖动声。

谢无妄挥袖震碎水面，露出潭底九具水晶棺。居中那具躺着个白衣女子，心口插着焚霜剑，

容貌与洛九璃有七分相似！"这是...我娘？"洛九璃按住剧痛的太阳穴。

十年前病逝的医仙洛清歌，为何会出现在寒潭秘境？谢无妄突然捏住她下巴："你今年十七？

"不等回答，他扯开女子衣襟。洛九璃倒吸冷气——女子心口剑伤竟与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疤痕泛着陈旧的暗红色。"十年前，沧溟阁主带着焚霜剑来找本尊。

"谢无妄抚过水晶棺上的剑痕，"他说要救一个中九幽噬心毒的女子。

"洛九璃突然浑身发冷。她清楚记得，母亲正是十年前中的毒！潭水毫无征兆地沸腾。

十八盏白骨灯浮出水面，烛火竟是幽蓝色。戴青铜傩面的黑衣人从灯影中走出，

这次足足有三十六个！"时辰到了。"为首之人掀开傩面，露出沧溟阁执法长老的脸，

"阁主有令，请剑尊赴死。"洛九璃的断剑突然发出悲鸣。她终于看清，

每个傩面人手中都捧着块血色玉牌——正是沧溟阁亲传弟子的命牌！

"原来如此..."她低笑出声，"难怪要屠尽沧溟阁，你们在找能承受剑魄的容器。

"谢无妄突然按住她天灵盖。剧痛袭来的瞬间，洛九璃看到漫天剑雨。不是幻觉，

是真实的记忆——百年前谢无妄被九大门派围剿，沧溟阁主那柄焚霜剑穿透他心口的画面！

"现在明白了吗？"谢无妄的声音混在记忆碎片里，"从你拿起焚霜剑那刻，

就是这局死棋里最关键的诱饵。"傩面人结成诡谲阵法，血色符文爬满寒潭。

洛九璃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结印，正是唤醒剑傀的起手式！

"他们要复活真正的剑尊..."她突然读懂阵法纹路，"用我的身体做鼎炉！

"谢无妄的剑气突然暴涨。潭底水晶棺尽数炸裂，洛清歌的尸身化作流光没入洛九璃眉心。

剧痛中她听到母亲的声音："璃儿，去剑冢..."焚霜剑突然发出龙吟！

洛九璃握住剑柄的刹那，无数记忆灌入脑海——十年前谢无妄将半缕剑魄封入她灵台，

沧溟阁主跪在血阵中哀求："求剑尊救清歌..."原来真正的九幽噬心毒，

一直种在她魂魄深处！"真是...好大一盘棋。"她擦去眼角血泪，任由剑气撕裂经脉，

"谢无妄，你敢不敢与我赌个更大的？"剑冢方向传来惊天巨响，三百里剑气直冲霄汉。

洛九璃知道，那是母亲用命守护的秘密——太虚剑魄本体所在。傩面人突然齐声诵咒，

她后背的烛龙纹开始灼烧。谢无妄按住她命门的手在发抖，不是恐惧，是兴奋。"小疯子。